《一場大火之後/Collective》中的羅馬尼亞衛生部長是誰？ — 認識 Vlad Voiculescu 弗拉德.沃庫列斯庫
撰文：吳懷珏（不分科住院醫師）
《一場大火之後》讓我們體會到，羅馬尼亞醫療體系的腐敗，襯托出吹哨者與改革者是多麼地可貴。我也不禁好奇，裡面的要角弗拉德.沃庫列斯庫 (Vlad Voiculescu) 到底何方神聖。因為本文主角名字太長，簡稱為弗拉德。
弗拉德在從政前的學經歷
先澄清一下，有些人似乎誤以為弗拉德是醫生，不，他不是，也沒讀醫。他學經濟。從他在 Europass 與 LinkedIn 的學經歷得以證實此點 [1]。
他在 2018 年 2 月的 TED 演講中表示，自己來自一個羅馬尼亞的小村莊 Petrică。這實在是個不起眼的地方。村裡的人有移動能力的話，大都會搬離這塊土地，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他在 18 歲便隻身出國念大學。當時的他，一句德文都不會講，上課也只能逐字翻譯，過得十分痛苦。在假日回家的時候，有位無助的媽媽敲了他們家的門，拿著她 17 歲兒子的病歷與肺部檢體（驚！)，拜託他拿去維也納的醫院複檢。弗拉德在維也納沒什麼醫療方面的人脈，躊躇了兩個月，才鼓起勇氣將檢體與病歷交給了一位醫師。後來複檢的結果與原先診斷大相逕庭，在弗拉德打電話回鄉的時候，才發現這位年輕人不巧在前天過世。這整件事震撼了弗拉德 [4]，讓他體認到：羅馬尼亞在疾病診療與治療上，與所謂的「歐洲水準」所差甚大。
他 2001 年於歐洲最大的商學院「維也納經濟大學 (Vienna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Business) 」學士畢業。畢業後他便在銀行業工作，工作過的單位包括 Dexia Kommunalkredit、Volksbank 和 Erste bank。他發現，理論來說國內最好的癌症治療醫院——羅馬尼亞首都布加勒斯特 (Bucharest) 癌症醫院醫院——並沒有兒童癌症的一些用藥。他便開始利用自己羅馬尼亞 — 維也納往返的路程運送藥物。（註：我仍然認為他用羅馬尼亞的處方籤買到奧地利的抗癌用藥很神奇，一般來說這種藥物受到相當程度的控管，無法隨意買賣。）弗拉德一個人做不來所有的量，他便將這個任務在 2009 年拓展成 Cytostatics Network 計畫，透過志工將抗癌藥物進口至藥物匱乏的羅馬尼亞來給癌症患者使用（註：在台灣的話，這麼做沒申請是不合法的唷）。後來整個運藥計畫越做越大，志工甚至人數高達四百多位，至少兩千名病人獲得藥品。這個計畫雖然一開始被在位者抨擊，後來也成功讓羅馬尼亞修法進口必需藥品。運藥計畫也因為目的達成，在2014年功成身退結束運作 [2]。整個組織的故事也被拍成了紀錄片 [3]，並且被拿來與《藥命俱樂部 (Dallas Buyers Club) 》一併討論。
與此同時，他也參與了歐洲癌症醫學會 (ESMO) 的病人權益計畫，也在「羅馬尼亞抗血癌聯盟」 (Romanian Association Against Leukemia) 擔任理監事。在 Cytostatics Network 運作的時候，弗拉德也不忘進修。他在 2011 年以經濟與社會科學碩士學位畢業，論文為《羅馬尼亞轉型市場經濟之勞動市場動態》 “Labor market dynamics in Romania’s transition to a market economy”。
除了 Cytostatics 以外，弗拉德另一個為人知曉的 NGO 經歷是「魔法營聯盟 (MagiCAMP Association) 」，目的在於支持羅馬尼亞的兒癌患者與他們的家人，讓他們透過活動參與，來提升身體健康識能與獲得精神支持。
弗拉德步入政壇
2015年10月30日「集體俱樂部」大火事件爆發，群眾憤怒地走上街頭，沒幾天「社會民主黨 (PSD) 」政府就下台，換成以 Dacian Cioloș 為首相的內閣。弗拉德當時運用他的人脈，將大火事件的燒傷病人送至維也納治療 [7]。
對於弗拉德一個政治素人 (?) 步入政壇的淵源，我找不到足夠多的資料來提供脈絡，只略知他可能是以財經專家的身份被揀選入 Cioloș 的臨時內閣。他從 2016 年 1 月開始擔任「國家自由黨 (PNL) 」政府之財務部底下的公共財務長一職。一開始臨時內閣所找的衛生部長也不是電影裡的那位前部長，而是以位叫 Andrei Baciu 的官員，他很衰地在任命的幾天後開除，原因是他被揭發過去曾經擔任內褲男模。
繼任的才是 Patriciu Achimaș-Cadariu 這位紀錄片中的類反派。2016 年前半年便是電影裡面所詳細描繪的清潔液稀釋事件與其系列事件的延燒，態度傲慢的衛生部長 Patriciu Achimaș-Cadariu 辭職下台，換弗拉德在該年 5 月時擔任臨時救火隊上陣。這位前任並不屬於 PNL 政黨，而是一位 PNL 政府底下，黨籍為 PSD 的技術官僚衛生部長，在當衛生部長前是位醫院經營者暨婦產科醫師。
弗拉德在擔任衛生部長時，才 32 歲，一臉稚氣 [7]。他的團隊，以羅馬尼亞政府的標準來說，十足像個新創團隊：年輕人、沒什麼政治背景，組成包括經濟學家、醫師、記者等專家們。這些人也不打算在 Vlad 離任時留下來。看在秘書長 Livia Stan 的眼裡，她嘆了口氣，說「你必須留在體制內夠久才能改變體制」[7]。
就如電影所呈現的，弗拉德試圖推動許多改革，包括：醫院高層任命去政治化、醫院行政透明化、小兒疫苗施打加強計畫 [2]、高單價藥品跨國議價聯盟 [7]。然而，這些大刀闊斧的改革並沒有獲得國會多數 — — 社會民主黨為首的政黨聯盟 — — 的支持，弗拉德黯然隨著政黨輪替於 2017 年 1 月下台。在卸任後，他向知名國際政治媒體 POLITICO 回顧半年來的執政心得，他無奈地說，自己是衛生部門中「封建體制內的封建主 (feudal-in-chief) 」。
2018 年弗拉德等人也沒閒著，他與先前任命他的前首相 Cioloș 等人合組了新政黨「自由團結互助黨 (PLUS) 」，後來成功晉身羅馬尼亞第三大黨。投入地方選舉後，又因為諸多政治考量而讓予另一位政黨聯盟的候選人。終於到了 2020 年 12 月，與 PLUS 結盟的政黨國家自由黨 (PNL) Cîțu 執政，在 COVID-19 疫情開始蔓延之際，再度任命弗拉德為衛生部長。就算自己的政黨同屬執政聯盟，弗拉德所面臨的攻擊沒少過，有些甚至來自聯盟內。不過，後來新冠疫情難以控制，弗拉德在做不到四個月時，因為首都的行動加護病房呼吸器失能事件，導致三位病患死亡，被 Cîțu 革職 [6]。
羅馬尼亞的醫療體系是否無可救藥
至少 1/4 的羅馬尼亞人面臨醫事人力不足的問題，醫病比大約是一比一千；平均有一位醫師離開，一千個人民的醫療會出現問題 [4]。歐盟醫療評比中，羅馬尼亞更是敬陪末座。歐盟國家平均有 4% 的人民有著待解的醫療需求，而羅馬尼亞人民則高達 10% [7]。院長靠著賄選上任，醫生靠著賄賂謀位，病人靠著行賄保平安。評論直言，新冠疫情導致大量羅馬尼亞人死亡，貪污則讓死亡人數推向新的高峰 [5]。即使弗拉德的立意良好，想改革貪污的狀況，也被羅馬尼亞醫師公會理事長 Gheorghe Borcean 在一開頭批評說，醫護們已經很低薪了，這麼一改無疑讓這些人回家吃自己；最終，這位理事長還算是肯認了弗拉德的作法 [7]。
結語
電影讓觀眾紮實地感覺到一位滿懷抱負的政府官員，如何在既得利益者環伺的狀況下力求改革。他的改革也同時威脅到了政治盟友的利益。他的卸任，或許也為醫療改革劃下休止符。然而，弗拉德的理念與感召力仍然頗能影響人群，或許他也能找到更接地氣的方式，或許他也會妥協，無論如何，期待他後續的發展。
[1] CURRICULUM VITAE of Vlad Voiculescu, Europass. http://www.ms.ro/wp-content/uploads/2016/11/CV-Vlad-Voiculescu.pdf
[2] Vlad Voiculescu (economist) — Wikipedia. (1983). Retrieved 18 April 2021, from https://ro.wikipedia.org/wiki/Vlad_Voiculescu_(economist)
[3] The Network (Reteaua) 2015 — un film de Claudiu Mitcu (2015). Retrieved 18 April 2021, from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cWlZ9oIfET4&ab_channel=ReteauaCitostaticelor
[4] Voiculescu, V. (2021). Transcript of “Am I my brother’s keeper? | Vlad Voiculescu | TEDxCluj.” Retrieved 18 April 2021, from https://www.ted.com/talks/vlad_voiculescu_sunt_eu_oare_pazitorul_fratelui_meu/transcript
[5] Not one, but two Oscar nods for Collective, a tale of corruption in the Romanian health system. (2021). Retrieved 18 April 2021, from https://emerging-europe.com/after-hours/colectiv-a-warning-unheeded/
[6] Romania Health Minister Sacked After ICU Tragedy, Other Blunders. (2021). Retrieved 18 April 2021, from https://balkaninsight.com/2021/04/14/romania-health-minister-sacked-after-icu-tragedy-other-blunders/
[7] Race against time to save Romania’s health system. (2016). Retrieved 18 April 2021, from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vlad-voiculescu-romania-health-minister-corruption-hospitals-feudal-health-system/
[8] Biografie. Cine este viitorul ministru al Sănătaţii, Vlad Voiculescu | Romania Libera. (2021). Retrieved 18 April 2021, from https://romanialibera.ro/societate/sanatate/cine-este-viitorul-ministru-al-sanatatii--vlad-voiculescu-416551 這篇提到弗拉德的興趣是聽音樂和看電影，好宅，和我一樣 ❤
